“轰”地一声,萧一平杵着龙头拐重重一顿,土地龟裂,数条细缝顺着他拐杖所顿之处朝几人蔓延。
“昔年庄别桥拼死为我迎回我孙儿尸骨的时候,肖卿这龟孙又在何处!”
他抬手朝天一指,一道惊雷直直劈到了参天的铁柱子上!
承澜素来问得萧一平的功夫不亚于其师兄宋旸,此时一见,原来这直引雷劫的咒法竟这般气势万钧,炉火纯青。
若非她刚才眼见形势不对早早退了几步,此时受那雷劫波及,恐怕早已受了伤!
萧一平的周身萦绕了一层烟一样的雾气。此雾气虽看似缥缈,实则乃雷劫的余威,萧一平冷笑一声,口中默念咒诀,铁柱上的链子劈啪作响。
众小辈从未见过这般参天之力,均被吓得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瑟缩不敢动。
“若非我念在你挂了个天枢门弟子之名的份上……!”
轰地一声,萧一平以拐杖作刀,兜头朝肖连城劈去!肖连城眼疾手快闪朝一边,那被他劈了的地方留了个空荡荡的大坑。肖连城身后的三块木板被轰得连腰断裂,白雾在裂口处袅袅飘升。
“师弟!你怎可如此莽撞……!”
承澜话音未落,肖连城拍了拍那被萧一平烧了半片布料的肩膀,低着头,神色淡淡,低声道:“萧前辈一时激愤,是晚辈不肖。但萧前辈的孙女还在同我派弟子呆在一处,方才的不愉快,我就当做从未发生。”
“你!”萧一平方才转身欲走,此时听他一言,呆若木鸡。
承澜亦被此局震得说不出话。
却原来赵春菲拉着阿欢落在后头是早有图谋,又原来,肖卿长老明里令众弟子协同拜访萧一平,其真正的目的却只有肖连城一人得知!
承澜已想不出肖连城同赵春菲到底谁得了谁的令,谁又先行了这般不义之举。天枢门举世清名已经不起这许多波折,雷劫未动,众人皆瞠目结舌。
承澜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,只觉方才一道奔雷下来实实地砸到了她的心口上。
“我们带着善意而来,却不料萧前辈先动了手。”肖连城轻声道:“我们所打听的事情都是些陈年往事,您说也罢,不说也罢,反正江湖之大,信的人也没有几个。方才我以你的故友激你是我不对,容我重新问过”
他一身白衣,神色不明,淡淡朝萧一平鞠了一躬,碧波一样的眼睛在雷劫的强光里透亮若晨星。
“敢问前辈,薛湛在白帝城广发请柬邀天下仙友入局,是为商讨仙门之对策,扬立凌霄阁之余威,还是为了炮制琼海山庄之祸事,令天下仙友成其瓮中之鳖,从此各家在朝廷面前再无反击之余力?”
他长衫烈烈,不悲不喜,承澜茫然地看着这曾从百尺高空坠落下来的师弟,亦忽然觉不出悲喜。
天枢门承天下仙友之厚望,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,自然不必在乎此行事手段之公义。承澜曾听闻门中有狂徒出此妄言,那时她奉长老之命协同执掌门中刑罚,她将此口出狂言的弟子狠狠抽了一顿手心,罚其后山思过,再将孟子抄了十遍方能下山。
却原来后生小辈可以罚抄孟子,而一个师门的清骨若是不存,那便是从上头烂到了根子里。
承澜连连后头,直撞了她身后的一堵墙才反应过来。
小院不大,本是一对祖孙安居之所,天枢门四个弟子各占一方,萧一平茫茫然独立正中。更深月色半人家,遥月之霜色衬得院中方寸竟白茫茫的一片。
“我们断不会伤了您的孙女,此事您请放心。但那薛湛究竟是何居心……”
“小!崽!种!”
萧一平怒气难当,对着肖连城就是一道天雷!
缠在铁柱上的链条瑟瑟抖动,萧一平就手抓了一条,二指凌空几笔写了几个字。
众人皆以为萧一平所善不过操纵纸人与阴气,不料他真正令仙门动容的绝技实乃他的惊天雷电。
乌云滚滚,遮天蔽日,一道白光蛰伏在云层之中,由天际缓缓落到了铁柱子顶端。此乃令天地恸哭之力,仙门中人几十年不曾见,此时被几个小辈撞了,也不知是灾或是幸。
萧一平一手扯着铁链权作牵引之用,另一手当空不停,承澜见了一撇一捺,原来他隔空写的四个字是为“天地人和”。
那人和的“人”字还没收笔,众人纷纷亮了兵器。
崇文从未见过这般令天地同悲的力量,心头打鼓,脚底生风,于狂风烈烈之中捂着额头对肖连城道:“师兄,这老头生气起来好不讲理,我们快走吧。”
肖连城闻所未闻,提剑而上!
他的手臂因伤而不便多动,此时贸然提剑上前,莫说承澜,便连崇文都看得出来他修为大不如前。
“师兄当心!”
崇文大喝一声,原来肖连城一招“风声鹤唳”直指萧一平的面门,萧一平曲手一弹,二人手指同剑刃相对接。
气海激荡,长风不绝,院中的众弟子被此长风迷得睁不开眼,正觉跟前一热,怕是雷劫已至。
果不其然,萧一平一个“和”字写完,耸然巍峨的巨柱之上略过几道光。
刺目强光如奔流的河水一般将上头凿刻的咒符之缝隙填满,未等众人惊呼出声,院中水缸碎了一地,那铁链由萧一平强扯着,一点一点,千斤重的铁链生生被他扯得笔直。
他长袖一挥,天雷旋即而至,强光所过之处天地同悲!
“轰”地一声,院中木板横飞,修竹瑟瑟,森森白墙断出了一道裂口。就连那白墙青瓦的正房屋顶亦被这天雷劈得塌了一半。
肖连城的手中拿了一面铜镜,那铜镜横向而生,撑作了一个巨大的盾。
此物为肖卿的师门至宝,由先师一辈传到他的手中,据闻能挡天雷。肖连城退行了好几步,气海翻涌,五脏六腑皆是血气。
他以剑支地,半跪着身子,长呕出一口血。
铜镜上被天雷劈开了一道极深的烙痕,嗡鸣之声未绝,遥月远在天边。
肖连城堪堪支起身,他迎着众弟子与萧一平不可置信的目光,抹了一把嘴唇,淡淡道:“既如此,那便由晚辈出招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