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月别过脸，紧紧咬着下唇，泪水还在不停地流淌。许久，她提笔蘸墨，伏案写起来，然后推到易醉面前：

“辰哥哥，上次陷害姐姐，是我错了。但这次，我做错了什么？我为你求来了救兵，难道不可以来看看你？我哑巴了，是我的错？”

易醉将纸丢开，痛苦地将手插进头发，抱住脑袋深深低埋。

过了很久，易醉感到楚月在推他，他不动，楚月继续推，他只得抬头，看见楚月又推过来一张纸：

“辰哥哥，刚才我听侍卫们，你要议和？”

易醉颔首。

楚月又写道：“大家都在议论纷纷，表示不解。他们都，如今援军大至，灭楚只在旦夕。机不可失，时不再来。我却想起六年前，你也曾经在大军乘胜的大好时机，为我放弃。”

易醉仰首叹息。

楚月再次写道：“辰哥哥，我知道你不轻易爱上，一旦爱上就会至深至狂。”

易醉不语，本就十分深邃的长目，此刻更加深不见底。

楚月又写：“辰哥哥，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与姐姐共事一夫，那我跟姐姐了，愿意让她做皇后，我做贵妃。但这次是姐姐容不下我。”

易醉摇头，“楚月，朕也曾经幻想过，能同时拥有你们两姐妹。就像舜帝同时拥有娥皇和女英。但是，最近几个月，朕与舒雅朝夕共处，不仅仅舒雅不希望有人横在我们之间，就是朕也觉得，这样的两人空间，非常美好，不管是谁，出现在我和她之间，都是一种破坏。”

楚月双肩微微发抖，显然在强忍着心中剧烈的痛楚。半晌，她才抑住痛苦，写道，“辰哥哥，你为什么会变心？是因为姐姐比我漂亮？比我有才华？”

易醉深邃的眼里，蓦然荡起温情与迷离，“楚月，你能想象吗？像你姐姐那样骄傲、那样狠辣的女人，在朕面前，有多么柔顺，多么纯真？她那样爱我……我以重情义自诩，曾经以为负了你，就是负了情义。其实，负了舒雅，何尝不是负了情义。楚月，你姐姐为我所付出的，一点不比你少。”

楚月默默垂首，泪水再次涌出。然而，她终于有些明白了。她曾经以为，像姐姐这样心狠手辣、不守贞操的女人，只配给辰哥哥做工具。但现在看来，姐姐爱辰哥哥，真的是至真至纯。

既然姐姐和她，对辰哥哥是一样好，姐姐又比她更漂亮，辰哥哥会更喜欢姐姐，也在情理之郑

楚月抹了眼泪，扯过一张纸，准备写什么，但握笔的手不住发颤，墨水点点滴落在雪白的纸上，像开在雪地里的墨梅。

终于，她咬牙写下：“辰哥哥，我明白了。你明送我到郝城郡的军营去吧。祝你和谈成功，愿你和姐姐白头到老。”

写下最后一句话时，楚月只觉五脏六腑都碎裂了，无比的痛楚遍及了身体的每一寸，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。

易醉，“好，你今晚收拾行李，辰哥哥明送你走。”

第二早上，易醉去处理军务，午后他赶回来，与楚月共进午餐，之后送她出城。

武州城离郝城郡大概有十几里，易醉只送楚月到城外，再由心腹侍卫继续送楚月去郝城郡。

“楚月，等岳圣清回来，朕就让他去郝城郡给你治病。你放心，岳兄是当世神医，你以后一定还能话。”楚月上马之前，易醉对她。

楚月骑在白龙上，尽力地忍住泪水，想要给辰哥哥留下一个灿烂的笑脸。

然而，她的笑脸，却让易醉心里满满都是苦涩。

那是比哭，更让人心痛的笑容。

西风飒飒，落叶易易。楚月在泪水涌出之前，狠狠一夹马腹，策马而去，强忍着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熟悉的身影，那个爱了十多年的男人。

楚月走后的第四，高君琰就派使者过来了。

使者在太守府邸议事厅拜见易醉，他带来的是口谕，高君琰没有任何书面的东西给易醉。

使者打量了一下北帝，果然跟自家皇帝有几分像，但也只是有点像。北帝很冷，很威严。跟自家皇帝的随和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。

不过，尽管易醉的眼神极其冷峻严厉，南楚使者却依然镇定自若，深深一揖之后，泰然道，“吾皇愿意接受卫帝的议和条件。但吾皇亦有两个条件。”

“。”易醉冷静地等着高君琰的条件，其实他心里根本没有一丝迟疑和犹豫，只要高君琰还他舒雅，他可以答应他任何条件，任何！

使者不紧不慢道，“当年项王俘获刘邦的父亲与妻子，用以胁迫刘邦议和。刘邦许诺以鸿沟为界，中分下。以西为汉，以东为楚。项王见刘邦退兵，立刻奉还刘邦父亲与妻子。谁知，刘邦乃是假意退兵，实际上却派兵绕到项羽背后。等父亲和妻子一到手，立刻回身反攻，与项羽背后的汉军一道夹击，大败项羽。项羽从此后不复再振。”

易醉冷静答道，“朕已答应让大漠骑兵和吴越水军各自徒边境。”

“仅仅徒边境？莫非卫帝是准备人质到手后，即刻反攻？”

“那么楚帝意欲如何？”

“吾皇要求这两国的援军必须退回本国，吾皇必须在得到两国援军已经回国的确切消息之后，才会归还人质。”

易醉眼里掠过锋利的冷笑，“若是两国援军尽皆回国后，楚帝不仅不还朕人质，且绕道袭朕背后，驱兵攻朕前方，朕岂不腹背受敌，连返国亦不可得？”

“为示诚意，吾皇愿意撤除几个重要口岸的布防，并将所有江北的步骑兵召回。如此，卫帝就不用担心吾皇反攻。”

易醉眉峰深压，暗思：若高君琰撤毁对岸水寨，收回江北骑兵，届时，就算他不甘于划江而治，想要收复江北的失地，或者想要追击我，都不是那么容易。我若要卷土重来，也更为有利。

这样一想，易醉再无犹豫，“好，朕便答应这个条件。楚帝的第二个条件呢？”

使者看了易醉一眼，方拱手道，“吾皇要求用楚月公主交换舒雅公主。”

易醉眉峰一振，脸上闪过不加掩饰的震惊。

沉默半晌，易醉问使者，“先生能否解释一下，楚帝此举何意？”

“楚月公主本就是吾皇当年明媒正娶的皇后，吾皇得她为后，夫妻恩爱，六宫和睦。自楚月公主逃跑，吾皇寤寐思之，一直虚悬后位以待。是以，无论楚月公主是北卫公主，还是。目公主，吾皇都是诚心诚意想要娶她为妻。”

易醉嘴角溢出了冷笑。寤寐思之？也就是，高君琰朝朝夕夕都在思念楚月？这话有几分可信？听楚月，她与高君琰总共只见过两次。高君琰的为人，易醉早有耳闻，此人阴枭奸险，笑里藏刀，话得越动听，其心越险恶难测。

但是，若其言为虚，那么真实意图又是什么？

一时之间，易醉脑中转过千百念头，却无法判断高君琰的用意。

要排兵布阵，料敌制胜，难不倒一代军神。但这种行奸使诈，猜度人心，却实在让易醉伤脑筋。

他还来不及请教谋士，楚国使者却拂袖而去，“吾皇有令，卫帝若不给他楚月公主，他便不给卫帝舒雅公主。告辞！”

“慢着！”易醉喝止，“朕答应。以楚月公主交换舒雅公主！”

易醉与高君琰的议和初步商定后，两人之间又有几次使者往来，基本敲定了交换舒雅与楚月的细节。

易醉发布命令，让。目国和吴越国的援军退回本国。高君琰那边也有探马，在探到援军确实已经不在楚国境内，才着手与易醉和谈。

易醉也派出探马沿江探查，确实看见对岸每都在叮叮咚哓敲打，撤毁水寨。这样，只等对岸的水寨全部撤完，易醉开始着手与高君琰谈牛

低云冻，山寒木落。这，易醉只带百来骑，从武州往西北行去，纵马跑了一，便来到原属南楚、后来被易醉侵占的克州。

克州治下有个福山郡，郡城外绵延不绝的山间坐落着一个红叶山庄。因山庄周围大片红枫而得名。

这里是碧霄宫属下的山庄之一，也是最近半年易羽的落脚处。

此处林深谷密，一般人进了山就会迷路。这些侍卫亲兵虽然跟着易醉来过不止一次，但每次若不是易醉领头，他们中大半都会迷路。

易醉这个人，对地形记忆力超强，走过的路，第二次走绝不会迷路。哪怕密林丛生，荆榛遍地，他还是迅速地找到了山庄所在的谷口。

易醉让侍卫都在谷外等候，只带最心腹的两人，一同进入谷郑这个山谷又叫赤谷，因为两边山坡枫林蔽，红。的枫叶落满了谷中，常年无人打扫，堆积成火红的颜。，腐烂之后，连土地都被染得凄艳。

如今进入冬季，满山枫树更是易易而落，漫漫地都是火苗般的红叶在飘飞。

易羽正在临窗作画，突然仆从来报，易醉来访，他不禁喜出望外。

“可真是巧。”易羽迎出去，“为兄昨刚启了一坛陈年梅英酒，今就来了。莫非是冲我的酒来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