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是再凑一凑,还能凑到一万两银子。”
“瑾儿……”
“把首饰都当了,还能再多加五千两。”贺瑾自顾自地说着,并不看萧砚神情。
萧砚终于无法继续扮惨,咬唇说道:“瑾儿可是当真的?”
贺瑾眼中含笑,“真,当然真。把首饰当了,我手里就能有一万五千两银子。”
“瑾儿你真好。”萧砚忽然十分动情似的,扑到贺瑾怀里,两只滚烫的手钳住她细瘦的腰肢。
贺瑾由着他抱了一阵,随后推了推他的肩膀,“我得走了。”
萧砚抬眼,可怜巴巴的,“不再多留一会子吗?”
“不了,今日要回府用膳,一早出门就和母亲说好了。”
萧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,可还是恋恋不舍地将她送了出去。
走下楼,却见到林筝筝早已等候多时,而她的身旁,赵珩正幽怨地为她捶肩。
“真要走了?”见贺瑾下楼,赵珩的这句话也不知是说向谁听的。
贺林二人竟是同时应道:“是,走吧。”
林筝筝看向贺瑾,贺瑾也正望向她。
无消多说,二人都知彼此心中所想。
天香楼这个地方,恐怕真的暂时不会来了。
——
已是初春的肃清王府,却仍是冷冷清清,透着凄寒。
辰时三刻,张清宛准时从偏院出来,踩着沿途枯败的枝叶,顺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路线,绕府一周。
巳时一刻,张清宛按时抵达盛华铃的西侧偏院,等候丫鬟唤她。
盛华铃已经疯了。
无论是何人同她说江易寒已死,肃清王府已亡,她都充耳不闻,疯疯癫癫浑似活在梦中。
嘉环走了出来,见到是张清宛,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姑娘进去吧,我们姑娘在里面等着呢。”
嘉环是盛华铃从盛府带来的丫头,自从江易寒先失踪后身故,盛府来的丫鬟小厮都寻机会求盛华铃出府了,只留下这个嘉环,陪盛华铃在肃清王府唱戏。
先帝二皇子成亲当日便再未归府,府中人人皆称东西两院的两位为姑娘。
可盛华铃已经疯了,且这癔症愈演愈烈,现如今,她已俨然将自己当作正室王妃。
张清宛每日晨昏定省,不知是发善心还是看好戏,陪着她,把戏做了个全套。
西院内,盛华铃正襟危坐,见到张清宛进来,正色问道:“张氏今日何故来迟?”
“娘娘,妾身今日身子略有不爽,是以来晚了些时刻。”
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,此等小错,张氏不可再犯。”
“是。”
看着眼前这日日上演、万分滑稽的一幕,嘉环有些不忍心地别过眼去。
请完安,已是巳时三刻,张清宛长吁了口气,望了望天上不算分明的日头,“走吧。”
一旁的丫鬟兰芷忿忿不平:“这个盛华铃,自己发癫,还要拽着小姐陪她一起发癫。小姐你听听她刚才说的什么话,王爷夜不归府,还说这都是小姐的错处。王爷早死了,她不如去阴曹地府去怪王爷好了。”
“好了,兰芷。”张清宛无甚反应,淡声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
那一日,只是平常的一日,和江易寒死后的一千零八十八日,都没什么分别的一日。平常到西院的嘉环、东院的兰芷,两个分别来自盛府和张府的忠心丫鬟,都觉得没有丝毫波澜的一日。
她们本以为,这样搭台唱戏的日子,会一日接着一日,一成不变地继续下去。
可是第二日清晨,原肃清王府,现皇子旧府,就丢了个人。
张清宛失踪了。
这件事就像其它新帝新后有心隐瞒的事情一样,被强行压到了新政改革的水面之下,悄无声息。
入夜,剑南商队歇脚的城东客栈内。
张清宛小心地扯了扯自己的帷帽前的薄纱,看向对面,冷声问道:“不是说好了让我明日一早混进商队里,偷偷出城的吗?”
那行脚汉子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,道:“明早换城防,我事先打点好的人,已经不在守城门的士兵里了。你若是想走,只有今晚的机会。”
“好,我要走。我今晚就走。”
那汉子面色更加古怪,引着她走到一口红漆木棺前,道:“那便只有这个办法了。”
张清宛面不改色,“那便请开棺吧。”
那汉子龇牙咧嘴,直摇头。
也不知这永安京内到底有什么凄惨苦楚的事情,让这虽不透露姓名却明显娇生惯养的姑娘家家,宁肯躲在走私的棺材夹层里,忍受着死人尸臭,也要夜奔出城。
永安京人口众多,每一夜都有出丧的人家。
今晚,也不例外。
张清宛屏住呼吸,周遭的一切都朦胧极了,她一动也不敢动,仔细听着外面细小的动静。
城门口,士兵和伪装成京中人家的商队交谈,脚步攒动,随后似乎是车轱辘换了条路,驶入了黄沙土道中。
张清宛异常兴奋,她活了一十九年,她还是第一次知道,为自己做主,自己做决定,走自己的路,是什么滋味。
带着棺材赶路的商队走出去很远,方才起棺,将张清宛扶了出来。
张清宛望着天上分外明亮的月亮,亮得就像是一盏灯。
不待旁人问些什么,她便朝着商队首领抱拳,语气轻快地告别:“我们两讫了,就此别过。”
剑南商队走南闯北,什么人都见过。可这样的女子,还是第一次见。
“就此别过。”
张清宛头也不回地就走了。
她的心中有打算,她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。
天上的月亮,会照着她前方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