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初刻,渺远的启明星在微漾的流云逸丝中兀自闪烁着光芒。
腾涌的晨光撑开靛青色的天穹,翻冒出一道又一道鱼肚白。
昏沉沉的天地间,渐渐有了些亮光。
天地万物从酣眠中渐次醒转过来,巍峨的重重宫阙默然伸展着脊背,翠华葳蕤的庭中古木簌簌抖动着枝叶,早起的鸟雀悦然穿行在清风中。
训练有素的宫人们默然穿行在廊下,她们目不斜视,谁也不同谁说话,只管安心做好自己的份内事。
但那细碎的脚步声,如同飘进平静湖面的落花一般,荡开的涟漪虽又轻又缓,到底还是慢慢地荡漾开去。
而在长信殿阿娇的寝殿中,却连这点细微动静都没有,犹还是一片地阒q寂无声。
捧着巾帕热潘的宫人,垂首静立在寝殿外间,一动也不动,乍然望去,恍如泥塑木雕一般。
屋里不许点灯,她们便从黑蜮蜮一直站到天光大亮。
她们屏息静气,全神贯注地等待着。
谁也说不准堂邑小翁主会在什么时候醒来,所以谁都不敢有丝毫地放松和懈怠。
直熬到卯时末刻,才终于从里间传出小翁主含糊而娇糯的声音来:“来人”
众人心神一凛,忙随着领头宫人鱼贯而入。
赤墀青琐被粲然晨光照地透亮,已经不需要再点灯了。
打头的两位宫人,便一左一右地上前轻轻束起幄帐,将它窝进青铜错金银镶嵌绿松石龙首带钩中。
与此同时,另有那眉眼温柔的慈和年长宫人上前掀开丝被,把阿娇轻轻地抱搁在床榻边沿。
而后,宫人跪地在她的足胫上系好袜带,缓缓穿上青丝履,继而步至齐人高的青铜鎏金双凤纹葵花立镜前。
阿娇缓缓展臂,由着三四个宫人身前身后地绕着她忙碌。
刚一更好衣,盛着温热青盐水的绿釉龙柄勺便被稳稳当当地送到了阿娇唇边,贴金云纹银唾盂也业已就位。
仔细漱过口后,才用薄绢巾帕抿了抿嘴,水温刚刚好的两头龙纹盆便被跪地宫人稳稳地举到阿娇身前。
不需阿娇亲自动手,自有人从热潘中绞了脸帕来。
靧面后,宫人略在阿娇脸上涂了点面脂,又在她手上推匀手膏,便算完成了盥洗。
接下来,是梳妆了。
尚方四神伯矩纹镜映出阿娇稚气十足的小脸,梳头宫人用香泽为阿娇细细抹过一遍乌发后,执了犀梳为阿娇通头。
通过头后,垂髫便可。
别看步骤如此繁琐细致,因着宫人们井井有条且配合默契,其实前前后后算下来只用花了一刻半钟不到。
但天天早晚都需如此,若阿娇当真是个两岁小儿,只怕有时候也是会耐不住性子的。
好在她实芯里是个二十七岁的成人,因而从不曾有过一点不配合,从头到尾都是由着她们摆布。
若不慎弄疼了她,既不会又哭又闹,更不会没头没脸地打你,而是淡淡地扫你一眼,说一句小心些。
惹地宫人们私下里暗自议论时都说:“堂邑小翁主真是难得的好性子,难怪太后和陛下都心肝宝贝肉一般地宠爱她。”
也就以致于这日清晨,阿娇明明是全程都在发呆走神,却没有一个宫人瞧出端倪来,只当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配合。